阿遜的玩具箱

我不安的在禮堂門口踱著步。

雖然隔著好幾個門，但是還是隱約可以聽到裏頭傳來的音樂聲。


還有三個人，就輪到我了。

每次比賽時抽號碼都會覺得很矛盾。
如果抽到第一個，一定會很緊張。但是抽到太後面，又會因為不停的等待而讓自己更焦慮。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試著讓自己的心跳緩和一些。

但是，卻反而讓自己打了個哆嗦。


以前我總會試著想一下小穎說的話來讓自己不緊張的。

但是，現在……
我嘆了口氣。


從那件事之後，我已經將近一年沒再跟她講過話了。

剛開始是她在躲我，不管我寫信、打電話，都得不到她的回音。
就算在學校遇到，她也會急忙的躲開。

到後來，我覺得我也刻意在避開她。
因為我不想從她的眼中，看到對我的冷漠。

那種感覺太痛苦了。



我很想跟她說點什麼，或者解釋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舉動……

但是，能怎麼解釋呢？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碰到？


那是小穎的初吻耶！


唉，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覺得很生氣的吧。

但是我難過的並不是她不喜歡我，而是我失去一個可以聊天打鬧的好朋友。
之前她在的時候我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現在她不在我身邊了，我突然發現原來她對我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一個朋友。

在我傷心、難過時，她總是知道該說些什麼讓我開心起來。
在我快樂、高興時，她也總是我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人。


這樣的感覺，算是喜歡嗎？
對我來說，也許是吧。

但是對她來說……
嗯，也許，我們永遠都當好朋友，才是對彼此都好的吧。



聽到大禮堂裏傳來我的名字，該進去準備一下了。

在踏進大門之前，我回頭望了一下。


如果是電視劇，這時女主角應該會突然跑出來說些話鼓勵男主角吧？
但是，我的生活並不是電視劇。
所以這樣的事，永遠都不可能會發生……





司儀叫了我的名字，我將琴夾在腋下，手指夾著弓，緩緩的步上了舞台。

幫我伴奏的學姐已經坐到鋼琴前，按下了「La」。

我將琴放上肩膀，意思性的調了下音。
不管是比賽或是演奏會，這個意思性的調音都是標準程序。
事實上在演出前，琴都已經調整到最佳狀況了，但是為了防止萬一，還是在演奏之
前要調整一下。


「繃！」

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把我整個人給嚇的跳了起來。


糟了！
最細的那條E弦竟然斷了！

怎麼會偏偏挑這個時候斷呢？


我慌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連伴奏的學姐也跟著不知所措起來。

於是趕緊跑下台去，找老師換上新的弦。



觀眾席開始鼓譟了，有人在訕笑，有的在發出噓聲，也有人大喊「棄權了啦！」


但是我什麼都不能做，我還是得等弦換好才能上去。


老師快速的將斷的弦抽出來，裝上新的弦。
但是我擔心的並不是這個換弦的問題。
而是新的弦剛裝上去的時候，會有一段時間非常容易走音。

那是因為弦本身有彈性，所以剛開始很容易的就會鬆掉。

萬一等一下拉到一半走音了可怎麼辦？
我要停下來調音嗎？

種種念頭，加上外面觀眾的鼓譟，我真的已經慌了。


「好了。」老師將弦裝上，調好了音：「別擔心，盡力就好了。」


我深吸了口氣，低著頭走回了舞台上。


「不用比了啦！」
「棄權啦！」
這樣的聲音不停的傳到我耳朵裏。

就算我想當作他們沒講都很難。


但是，我現在如果退縮了，不就是等於告訴他們「你們罵得沒錯，我認輸」了嗎？


我再一次的把琴放上肩膀。

學姐再按了一下「La」鍵。

果然，E弦才剛裝好就馬上走音了。
於是我再把它給調了回來。


「還要等多久啊？」
「下台了啦！」


調好音，我看了學姐一眼示意她可以開始彈前奏了。

前奏不長，只有十六個小節，但是我正好可以藉著這短短的幾秒鐘的時間，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閉上眼，仔細的聽著前奏。
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了小穎的身影。
腦海中的小穎，正站在我的弦上，隨著前奏，翩然起舞。

她柔軟而輕巧的動作，在輕快的前奏配合之下，融合成了一體。


前奏只剩下一小節，但是我並沒有睜開眼。
我將弓輕輕的擺在弦上。


開始了！


我並不是在對自己說，而是對腦海中的小穎使了一下眼色。

她彷彿也感覺到似的，隨著我的音符，而緩緩的舉起了手。



第一樂章的開始是非常激昂的；小穎的舞也是充滿活力和動感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乾淨、俐落！完全沒有半個多餘的動作！

到了第二樂章，整個曲調變得柔和；而小穎也緩緩的扭動她的身軀，展現出她柔美的一面。

第三樂章接近尾聲了，曲調從慢轉快，音符一下子像是傾盆大雨般狂洩而下，然後就在聽眾正覺得自己快要跟上節奏時，整個樂曲突然的就在一個合弦中結束！
小穎也跟著同時快速的在舞台上旋轉，然後突然整個人跪倒在地上，抬起頭，結束。




結束，了嗎？




四周傳來的掌聲，讓我從幻想中回到了現實。


舞台上只有我和伴奏的學姐。



「太棒了！」一走到後台，老師馬上用力的拍了下我的肩膀：「這是你有史以來拉得最好的一次啊！就算沒得名也值得了！」

「對啊對啊，學弟你這次拉得好棒喔！」學姐抱著琴譜，跑到我身邊：「我剛剛一直看你，覺得你不像是在拉小提琴耶！我覺得你像是在……在……在跳舞一樣！哎呀，我不會形容，總之感覺真的好棒喔！」


跳舞……
我搖搖頭。

不，那並不是我跳的，那是小穎。
是她在我的弦上、弓上舞著。





「好了，快回去坐好吧，再兩組之後就要宣佈名次了。」老師拍拍我的肩膀。

其實我已經不想知道名次了。


就算我得了第一名，也喚不回小穎了。
就算我得了第一名，也沒有小穎可以分享這種快樂了。



我累了……

好累、好累了。